第 63 卷,第 2 期2012 年 3 月/4 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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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故事没有开头。但围着篝火坐在一片开阔地上,头上是明亮的星星,旁边是拳头上栖着一只矛隼的男人,这时,我感觉故事开始了。这只鸟体型优美,气派非凡,羽毛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他问我要不要抓一下这只鸟时,我没有拒绝。我们将刺绣精美、层层叠叠的护腕从他手腕上褪下来戴在我手腕上。我用指背轻轻抚摸鸟儿的羽毛。我感觉它的重量刚刚好:既不会重到感觉有负担,也不会轻到感觉不到它在我的手腕上。

我在阿联酋阿莱茵外面的拉玛野生动物保护区的沙漠中,靠近阿曼边界。沙丘的阴影中藏着狐狸和猫头鹰,而且,如果保护措施得力,应该还有野兔和波斑鸨。今天是国际鹰猎节的第一天,来自几十个国家的数百人汇聚一堂,在这个沙漠地点庆祝这项充满艺术气息的运动(也是令他们痴迷的运动)正在全球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

2010年年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内罗毕召开会议,宣布将鹰猎列入全球非物质文化遗产(ich)名录。会议厅里挤满了满怀期待的鹰猎者,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们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欢呼,导致会议临时休会。阿布扎比一马当先,代表如下11个不同国家提出申请并努力促成这项决定:阿联酋、卡塔尔、沙特阿拉伯、叙利亚、摩洛哥、比利时、法国、西班牙、捷克共和国、蒙古和韩国。这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组迄今收到的涉及面最广、国际化色彩最浓的申请。


鹰猎猎的传统做法包括饲养猎鹰和其它猛禽,并训练他们与人类合作捕猎。不论是作为艺术、体育运动还是谋生手段,人类和野生猛禽之间的这种共生关系比文字的出现还要早。关于鹰猎的确切起源,人们有许多猜测,但证据显示,中亚的草原或波斯最迟在4000年前就出现了鹰猎活动。人们在叙利亚东北部的Tell Chuera发现一个公元前2500年以前的香炉,香炉上有鹰猎者举着死猎物的图像。

可能是因为鹰猎很古老,地理范围又广,其种类异常繁多。“携鹰打猎”指为捕捉活猎物之目的放飞各类猛禽(根据定义,此类鸟有强有力的爪和喙)。(请参见"Who's Who Aloft"(名鸟集),网址:www.saudiaramcoworld.com。)这些猛禽小的只有120克,例如美洲隼,大的仅翼幅就有两点五米,例如金雕。阿拉伯人最喜欢猎隼和游隼,以及来自北极地区的矛隼。蒙古人用金雕打猎,荷兰人则用苍鹰。栗翅鹰是南美洲的一种鹰,最近在英国大受欢迎。鹰猎者的捕猎对象包括乌鸦、野兔、狐狸、狼、野鸡和波斑鸨。他们徒步或骑马、骑骆驼或开运动型多功能车(suv)去打猎,可能带着猎狗,也可能没带,可能独自一人也可能有一群人。

可能是因为鹰猎很古老,
地理范围又广,其种类异常繁多。可能是因为鹰猎很古老,
地理范围又广,其种类异常繁多。

但也有共通之处。鹰猎的装备基本维持不变,就算没有一千年也有好几个世纪。鹰脚上缚着一圈皮脚带,以便您抓牢这种会飞的动物。厚厚的皮手套或加衬垫的腕带可以保护放鹰人的手臂。想让鹰保持冷静时,可以将比高尔夫球大不了多少的皮头套罩在它的头上和眼睛上,欧洲的十字军从中东学到这种简单方法,并用其取代了将鸟儿眼皮临时缝上的残酷方法。鹰猎者还有一个袋子,斜跨在肩膀上:里面装着用羽毛做的诱惑物,拴在短线尾端,舞动起来就能诱使猎鹰回到主人的拳头上。还有一些用于同样目的的鲜肉。20年前,鹰猎者开始用附在鸟儿背羽上的微型遥测装置追踪不听话的鸟儿,过去几千年的放鹰人都没有这个条件。

已经有200人来到这个沙漠营地,还有数百人即将参加于本周末在贾希里城堡举行的大会和公共庆祝活动。他们都对同一种活动痴迷。他们不辞辛苦,从苏格兰、南非、日本或秘鲁等地远道而来,受到阿联酋东道国的热烈欢迎。遗憾的是,因为法规、费用和免疫方面的规定,除了几名英国人,大家不得不将爱鸟留在家里,但他们都带了照片和用爱鸟叫声做的手机铃声。有些人可能机会握一握甚至放飞从阿联酋动物园、私人所有者和保护中心借来的鸟儿;沙地上搭起了一个用作鹰笼的开放式帐篷,几十只鸟儿静静地栖息在钉入沙地的栖木上。小帐篷里面有6只鹰,另一个帐篷里的鹰种类更多。还搭了30个住人的帐篷,另一些则供鸟和人共住。我想我未来7天都听不到人们闲聊电影、家人或天气。在这里,大家除了鹰的故事;鹰的血统和重量;出错和没有出错的捕猎经历,不会谈任何其它话题。猛禽在捕猎时只有一个关注目标。鹰猎者和猛禽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阿莱茵

因这个地方选得很好。这里是阿联酋开国元勋,已故的谢赫·扎耶德·本·苏尔坦·阿勒纳哈扬成长和自我实现的地方。就是在这里,这个举国爱戴的人爱上了猎鹰。阿联酋上一届国际鹰猎节就是按他的遗愿举行的,那是1976年,其目的是号召大家在这个年轻国家迅速实现现代化的过程中,不要忘了保留其贝都因传统。游牧民族过去曾用骆驼毛套索抓捕从中亚的繁殖地向非洲大陆迁徙的鹰。他们会训练这些鸟儿捕猎,以丰富沙漠的简单饮食,还可以捕捉珍贵的波斑鸨,这是一种体型较大的地栖鸟,羽毛极其美丽,而且,民间还传说这种鸟的肉能使男人恢复力量。养过一个季度后,贝都因人会放掉这些鸟,让它们继续迁徙。

不过,和世界其它地方一样,中东的鹰猎也发生了变化。由于枪支的出现,用鸟儿打猎变得有些不合时宜。去掉谋生这个因素,有关其艺术和体育意义的争论得到加强。鸟类贸易已成为涉及大笔金额的大业务,有时,鸟儿的价格堪比汽车:有些鸟价格适中,约1000美元左右,还有一些鸟的价格则可能要翻几百倍。有些鸟孵化于合法的圈养繁殖设施,这些地方像小工厂一样,可能会采用基因杂交技术;还有一些则是被捕获的野生鸟类,有些是合法的,有些则未必。

猛禽总是按老习惯活动。它们有自己的迁徙路线,一度被当做礼物在贵族或大型狩猎活动的随员中交换。在马可波罗笔下,蒙古统治者忽必烈汗“除了游隼和猎隼,以及大量其它老鹰,还带着10000名鹰猎者和约500只矛隼”。14世纪晚期,奥斯曼苏丹贝亚吉特抓住了勃艮第公爵的儿子勇敢的菲利普,他拒绝了200,000杜卡特金币的赎金,转而接受了法国卡尔六世的一打白色矛隼和一个镶珠宝的铁护手。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霍亨斯陶芬的弗雷德里克二世可能是所有时代最有名的鹰猎者,也是经典巨著Ars Venandi cum Avibus(携鹰狩猎的艺术)一书的作者,该书完成于1241年,现在仍在重印。但很明显,弗雷德里克借鉴了其它一些已经面世的论文,其中许多来自阿拉伯世界:Kitab Dawari Al-Tayr(猛禽之书),作者阿基特里夫·伊本·库达玛·阿哈桑尼是公元780倭马亚王朝的狩猎大师。弗雷德里克的著作还参考了其他人的资料,包括早期的阿拉伯手稿,例如穆哈迈德·伊本·阿卜杜拉·阿贝扎和被西方人称为“Moamyn”的著名阿拉伯鹰猎者的手稿。有故事说弗雷德里克非常喜欢鹰猎,以至于包围巴勒莫期间,他还带着鹰离开营地去打猎。城里的军队趁他不在时大举出击,攻击了他的营地,杀死了他的士兵,还抢走了他的财宝。

猛禽会对人产生这种影响。我也不例外。我见过野地的野鸟捕猎,也见过它们从纽约市帝国大厦的顶端向猎物俯冲,但还没见过鹰隼在人类的帮助下捕猎。在鹰猎节的第二天早晨,我骑上一只骆驼,在太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来时慢慢走进沙漠的晨雾里。雾中不时传来骆驼的吼声,像是打嗝声,又像是喊叫声。

等大家都准备好我们就出发了,30人骑骆驼,3人骑马,还有一只雌矛遊隼,套著頭套,和萨义德·阿特克·阿曼苏里一起坐在骆驼背上。昨天晚上我和阿曼苏里一起坐在篝火边,和他说小穆巴拉克·苏尔坦·阿曼苏里帮忙的事情 - 他们之间除了姓氏相同没有其他关系,不过小的总爱开玩笑说老的是他祖父。穆巴拉克曾说萨义德·阿特克·阿曼苏里是“阿联酋鹰隼的老板”。确实,老阿曼苏里看起来就像一个领导:古铜色的脸上虽然有沙漠刻画的痕迹,表情却总是那么泰然自若。还在阿联酋西部的麦迪纳特扎耶德时,他就开始用鹰隼打猎,那时他还是个孩子。随着我们不断深入沙漠,他想起了从前那种简单生活。我们失去了时间感,以为自己是古代的猎人,但绕着这片方圆35平方公里保护区的高高的铁丝网会不时提醒我们这是个幻觉。这道屏障能阻止当地的骆驼进入保护区,保护沙漠里灰绿色的滨藜,亮绿色的灌木,甚至还有一些沙漠里根本不可能生长的树木。我们转入流沙区,骆驼走在沙子上。这里听不到引擎点火的声音。沙丘上到处都有动物留下的痕迹,向我们揭示蜥蜴、蛇、野兔和波斑鸨的活动情况。

一小时后,人群突然一阵骚乱。阿曼苏里发现一只野兔,他立即取下头套,放鹰去抓野兔。她飞得很低,我们还看见那只野兔:体型很大,几乎和那只鹰差不多大,可能更重,在沙丘之间奔跑,时隐时现。鹰和野兔都不见了,突然,这片迟迟不散的迷雾中出现一只羚羊,跑着、跳着,箭一般地逃窜,因为鹰已经忘了野兔,转而追逐这只羚羊。但羚羊逃脱了,而鹰则停在几百米开外一个沙丘的顶上。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又开始呼吸。阿曼苏里从骆驼上下来招呼他的鹰,他仔细地检查自己的皮打猎口袋,他似乎忘了带诱惑物。鸟儿对阿曼苏里的招呼不感兴趣,对他扔到沙地上当做回归奖励的腕带也不感兴趣。我们都下了骆驼伸展四肢。5分钟过去了。不知从哪里飞出一群鸽子。这只鹰抖擞精神,展开它巨大的双翅重新开始捕猎。鸽子首先飞出我们的视野,紧接着鹰也不见了。

不论是作为艺术、体育运动还是谋生手段,
人类和野生猛禽之间的这种共生关系比文字的出现还要早。

她可能会飞回来,但可能性不大。这只鸟再次成了野鸟……后来,有人用手机打了个电话,咒语被打破,我们重新回到现代社会。我们选择继续前进,因为我们知道鸟儿身上的卫星遥测装置会带我们找到她。阿曼苏里带路,一边走一边唱着歌。

二十分钟后,有消息了。我们不但发现了那只鹰,还发现她正在吃自己抓到的波斑鸨!波斑鸨:阿拉伯沙漠猎手最珍贵的奖品。红肉能强化男人的血液。其实,猎物是圈养繁殖设施孵化并放养在这个野生动物保护区的,但这个事实没人提。我们慢慢地继续深入,途中碰到另一支规模较小的打猎队伍,由小穆巴拉克·苏尔坦·阿曼苏里带领,他们带着自己的鹰和他们自己猎得的波斑鸨。

穆巴拉克将波斑鸨残骸放在沙地上,然后又揭起鹰隼的头套重新演练。等她飞了一小段时间后,他用更多肉诱使她回到自己的拳头上,并用手指和拇指之间的皮钩子迅速给她套上头套,然后用双唇之间的另一个皮钩子扣紧,亲密得就像亲吻这只鸟一样。他用一个翼尖提起波斑鸨;并在波斑鸨靠近胸部時用另一个翼尖清理地面。鸟儿的羽毛极美,头部和颈部的羽毛很长,就像一件黑色斑点款镶着半月型白边的沙漠迷彩服。跗骨上戴着一个繁殖中心提供的金属识别环。

我们胜利返回营地,但这次打猎其实比较特殊。阿联酋的野生波斑鸨几乎已经灭绝,阿拉伯鹰猎者到处找这种鸟,很早以前用单峰骆驼,现在则用专门配备的运动型多功能车。“从前的生活很简单”,萨义德·阿特克·阿曼苏里昨天晚上在篝火旁说。“但现在,我有时感觉像做梦一样。真希望时光倒流,我们能像过去那样骑着骆驼打猎。"我还想多听一点,但穆巴拉克·苏尔坦·阿曼苏里靠过来让我们看他智能手机上的照片,手机屏幕上的蓝光在闪烁,而我们再也接不上刚才的话题。

打猎结束几个小时后,小阿曼苏里在帐篷后点起火并架上一口锅。他往锅里加香料:大量辣椒、 za'atar、柠檬、盐。切成块的波斑鸨在锅里翻滚。"想不想尝尝?"我很想尝尝味道,哪怕一次也好,虽然我通常很反对吃濒临灭绝的动物。穆巴拉尔舀了一小勺。我把勺子举到唇边,但我吃得太快了,烫了舌头,虽然有点痛,我还是感受到了肉汤的甘美。碗里没有肉。肉是不是真的像书里说的那样硬,嚼不烂?而且,我是否觉得这些肉对健康的年轻人有作用?不,没有作用。但狩猎的力量呢?哦,当然!"它不是宗教,但接近宗教",来自俄克拉荷马州卡尔弗的鹰猎者奥斯卡·帕克在鹰笼边对我说,他手上停着一只草原猎鹰。“看这些鸟儿自由飞翔太让人感动了。鹰猎者特别会观察鸟。你把鸟放了,然后看它在大自然里怎么表现。你可能会以为鸟儿会产生爱这种感情,但其实这种感情只是来自我们自己。”

Meera Subramanian
阿联酋在2002年成为首个签发猎鹰通行证,根据国际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城市)放松鸟类运输管制的国家。后来,沙特阿拉伯也采取了同样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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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国教科文组织很早就因为保护人类最宝贵的遗迹和物品知名,但直到2003年该组织才采纳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公约,力图保护人类的传统,因为这些传统正在全球化和电子化的浪潮中迅速消失。在YouTube时代,口口相传的史诗故事罗摩衍那、阿塞拜疆的地毯编织或加利福纳语言会发生什么?鹰猎者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就开始讨论寻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同的问题,但在2003年大会(已收录200多个非物质文化遗产)召开前,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阿布扎比的鹰猎者为取得这个结果付出了大量努力,他们还得到英国同行的帮助,尽管大不列颠并非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签字国。他们之所以这样做,部分原因是全球对鹰猎者的限制不断增加,有些甚至直接禁止,包括肯尼亚、芬兰,挪威、瑞典和丹麦,那里的鹰猎者不得不跨越边界,到德国去放飞他们的鸟儿。印度据说只有几个人可以合法养鸟。经过鹰猎者30多年的不懈努力,新西兰最近已将这项运动合法化。限制鹰猎者主要是因为人们的态度逐渐从狩猎转向保护动物,从圈养动物转向野外放养,以及越来越多人开始关心物种减少问题。鹰猎通常被视为精英运动,或者贵族运动(还记得忽必烈汗吗?),但这个事实也帮不上忙。

已故的谢赫·扎耶德·阿勒纳哈扬30多年前就认识到了这一点。现在继承他遗志,继续开展这项活动的人和他亲如父子,他就是阿联酋鹰猎者俱乐部主席、阿布扎比执行委员会秘书长以及阿联酋联邦环境保护署副署长穆罕默德·艾哈迈德·阿伯瓦迪。"鹰猎不只是一种打猎方法",他在庆祝活动上说,"它还是人类传承了上千年的文化遗产"。

而这正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核心理念:古老而现代。"鹰猎满足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全部三大条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会主席卡塔琳•博焦伊说。"它是传统的,又是当代的,而且是鲜活的。鹰猎不应当放进博物馆。因为它还是鲜活的。"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实际上,将鹰猎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充满了浪漫色彩。"

"它其实是一种物质文化遗产",爱达荷州博伊斯世界猛禽中心鹰猎档案馆创始人肯特•卡尼在稍后举行的小组会议上说。有些国家限制鹰猎,对这些国家的鹰猎者来说,这个问题很实在。对于来自巴基斯坦的扎希德•马哈茂德来说,还有什么比他养的三只游隼、一只靴隼雕和一只麻鹰更真实呢?虽然他告诉我他这样做是违法的。"我们养鹰是理所当然的",他说。"我们不能放弃自己的传统。在我们印度次大陆,鹰猎已经有900年历史了。我从父亲和祖父那里学到这种方法。我们家有用了200年的猎鹰头套,阿姆利则风格的皮货,很漂亮。"他一边给我看照片一边抱怨。

"我们必须保护这种艺术",来自孟买的桑迪普•谢提说,他也是一名地下鹰猎者。

猛禽在狩猎时只有一个
关注目标。鹰猎者和猛禽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我们正名就是尊重我们在这个领域的权威性",来自南非鹰猎者协会的布鲁斯•帕德伯里说,当时我们正坐在沙漠营地传统的羊毛帐篷里,地上还铺了地毯。"过去几年,保护区的有些官员开始对我们施加压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鹰猎列为文化遗产后,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种爱好,还是一种传承了几千年的文化。"

希望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国家首先必须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的签字国,其次要开列一张包括鹰猎在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清单。巴基斯坦、奥地利、匈牙利以及其他十几个国家正在申请将鹰猎列入自己国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拉里•迪克森是北美洲鹰猎协会的主席。尽管美国和英国一样都不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的签字国,他还是充满希望。"毫无疑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其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是鹰猎史上发生的最重要的事。美国也会这样做的。也许我有生之年看不到,但这个目标一定会实现"。

如何实现这个目标就是这些人聚集在这里的原因之一。泰瑞•拉吉是英国猎鹰协会会员部主席,他提倡让公众更多地了解鹰猎者。"欧洲国家对狩猎的限制越来越严格",他争论说,"但在英国,我们会向公众介绍相关知识并展示我们的鸟儿。否则,这种运动可能会变成公众难以理解的精英运动,这样很危险。"

阿联酋参加活动时,我对女性参与阿拉伯鹰猎活动也充满好奇。我想当然的以为女性不会参与,但坐在我旁边的赫撒•阿法拉希让我改变了看法,她是阿布扎比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正在现场报道这次活动。最让阿法拉希自豪的是,她在快30岁时养了一只猎隼。老萨义德·阿特克·阿曼苏里坐在我另一边,我问他对这位年轻的女性鹰猎者有什么评价。

他笑笑说:"她会鹰猎这很好。这种传统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对子女来说,父母两人都能教他是件好事。那样的话,这种传统就会在他身上深深地扎根。"

活动期间,国际鹰猎协会批准成立女性工作组。比利时鹰猎者维罗尼克•布隆特洛克告诉我,阿伯瓦迪亲自走过来祝贺她和另一位女性。然后他告诉她们,他的母亲也是一名鹰猎者,给她自己的鹰缝制头套。

尼克•福克斯是全球知名的鹰猎者,7岁那年,他缝制了生平第一个猎鹰头套。"很可怕",他告诉我,我们当时坐在骆驼和马厩的阴影里,他负责庆祝活动的组织工作,当时他正在休息。一只金雕、一只雕鸮和一只猎鹰蹲在栖木上,默默地看着周围的忙碌景象,丝毫不为所动。不像在蒙古、巴基斯坦或中东,在那里,鹰猎是一种家庭传统,但在欧洲和美洲,鹰猎者一般都是独行侠,他们从书里或其它可疑的资源获取知识,包括互联网。"我直到19岁才遇到第一个鹰猎者",福克斯告诉我说,那是在他老家英格兰的一个集市上。

谈到采用遥测设备和高科技圈养繁殖技术之前鹰猎者和猎鹰之间的亲密关系,福克斯一脸神往。他所在公司是国际野生动物咨询公司,他主要负责和阿联酋鹰猎者合作,以及协助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交申请。"我在推动他们将保护区列为狩猎区",他说。"我知道他们只对波斑鸨和野兔感兴趣,但毫无疑问,其它物种也会在保护区里生长。而且,如果他们想打猎,就必须用骆驼、狗和双脚。这样自然就能限制他们。"

鹰猎包含的自然保护理念非常复杂。过度狩猎和圈养野生鸟类会导致某些物种死亡,尽管如此,鹰猎者也能帮助挽救其它濒临灭绝的物种,比如著名的北美游隼。"我们反对保护主义者的反鹰猎言论,他们完全无视鹰猎和鹰隼繁殖计划在自然保护和物种保护方面取得的无与伦比的成功",英国鹰猎宣传活动主席艾伦・盖茨告诉我,"有些自然保护项目没有鹰猎者根本不可能实现,这种例子在世界各地都有",他说。"他们要取消鹰猎者"—他挥手做了个取消的手势—"但正是我们的知识帮他们完成了许多保护工作"。

想想吧。养鸟确实会出现遗传
失衡。你现在做的事情一旦出错就会伤害你自己。

不过,鹰猎随着时间流逝也发生了变化。"直到最近,鹰猎才从生存手段变成了运动",肯•莱德尔说,他是一名美洲鹰猎者,在中东工作了20年。"这在过去是一种家庭和社交活动。男孩从5、6岁就开始跟父亲学鹰猎。现在,鹰猎变成了劳动密集型活动,主要包括训练圈养的鹰。现在,鹰猎是一种追逐运动"。

我们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当时,阿布扎比运动俱乐部的哈里发•阿库特比正用无线电遥控航模控制栓在线端的诱惑物,一绺黑色卷发从他白色头巾下掉了出来。在他遥控飞机时,队友放飞了一只矛隼,这只矛隼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然后立即朝着天空中闪烁的羽毛飞去。矛隼拼命扇动翅膀,不停拉高,飞向猎物。但阿库特比是个艺术家。他不停地逗弄矛隼,在它靠近目标时操作引擎使矛隼无法接触目标。他切了一个角度,引得矛隼翻了个筋斗,观看者一片声地叫好,大家都手搭凉棚望向天空,不过低声议论的多半是操作者的技术,而不是矛隼。大家以前从没见过这种。一架航模!用来驯鹰!终于用利爪抓到诱惑物后,矛隼将其从航模上扯下,然后飞回地面。

阿库特比操控航模时,我在和另一名队友说话,他是阿卜杜拉•易卜拉欣•阿马哈穆德。用航模的想法大概六年前在迪拜就提出来了。"我们相信传统",他说,"但我们也相信科技。"他向周围挥手,收回蹲在帐篷外栖木上的六只猎鹰,以及停在沙地上闪闪发亮的白色运动型多功能车和在头顶上盘旋的飞机。"有了飞机,我们可以让鸟儿飞得更快、更高,以及教它迅速转身。这样,在我们打猎时,只要发现前面有猎物,鹰就能抓住它。"在他看来,矛遊隼是最佳猎隼。最佳猎物呢?"波斑鸨!这种鸟很好。属红肉类。我们去约旦、巴基斯坦、俄罗斯和土库曼斯坦打猎。你追踪要捕猎的动物的踪迹。好猎手不会落下任何一个猎物"。

和这里的许多人一样,阿马哈穆德跟自己的父亲学鹰猎。"他念念不忘没有这些高科技的日子。他怀念的就是那种简单。我不怀念,因为我是和这一切一起长大的。但我的父母,他们可能会感到很难过"。

可是,说真的,在这项运动组织化越来越强的时代,谁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用老方法鹰猎?谁知道到底有多少鹰猎者?我问拉里•迪克森时,他大概估计了一下并说了一个数字:65,000。我听其他人说中东的鹰猎者最多。又或者是中国。也有可能是巴基斯坦。没人知道确切答案。

我还向他提了"艺术和运动"的问题。他叹了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然后用他的北卡罗来纳口音慢吞吞地回答说:"如果你是一名忠实的鹰猎者,它对你而言绝不是一项运动这么简单。它其实是一种生活方式",他说。"想想吧。需要遗传失衡才能养鸟。你现在做的事情一旦出错就会伤害你自己。报应可能来得很快,有时还很激烈。如果你想称之为运动,没问题。如果你想称之为艺术,也可以。但它绝不仅仅是这两样。

有一段时间,远离骑骆驼的人群和篝火以及在天空盘旋的飞机,琥珀光亮中会浮现出更多的东西。饱经风沙折磨的尼克•福克斯说他要去遛鸟了。这是鹰猎者每天必做的功课,可以迫使他们冥想。现在是下午,已经很晚了,营地边上只有几个人在看。当他取下鹰隼头上的头套时,关于鹰猎的烦恼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卖大价钱的鸟、制度化的圈养、猎物的缺乏以及反对抓捕野生猛禽巢穴内刚会飞的幼鸟的运动。

鸟儿从他手中飞起的一瞬,这一切都消失无踪。我又想起了这次庆祝活动的目的,就是:这里正在上演永恒。它由三大要素组成:人、猛禽和适合飞翔的开阔地。

哦,对了,还有这些鸟优美的飞翔姿势!猛禽专心地盯着福克斯一圈一圈飞着的诱惑物。这是一只年轻的雄鸟,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运动中的诱惑物,身体随着诱惑物旋转、弯曲和转圈。他全神贯注于诱惑物,而我们则全神贯注于他,我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诱惑物?我们站在沙地里到底是为了什么?鹰猎发掘了我们内心一些原始的东西。即使两条腿都站在地面上,你还是会产生坐过山车的感觉,脖子跟着目标来回移动。这时,鹰隼开始盘旋或俯冲捕捉猎物,时间似乎停止了,或者过得很快。在他飞到几英尺近的地方时,你能听到空气被翅膀撕裂的声音。这种飞翔是我们这种两腿无法离开地面的人所向往的。

福克斯让鸟儿飞了10分钟,一次又一次让鹰隼无法接触到诱惑物,直到最后才让他抓住猎物。然后他将诱惑物掉包,将鸟儿举到戴着手套的手上,手上握着一块鲜肉,并将羽毛诱惑物藏了起来。我感觉我好像刚刚目睹了一次我完全不能理解的虔诚僧侣做的宗教仪式。太阳继续西沉,这一天结束了,尽管如此,我却觉得这一天好像才刚刚开始。

还有谁

 

米拉·萨伯拉曼尼安 米拉·萨伯拉曼尼安为全球各地的报纸和杂志提供文化、自然保护和环境方面的文章。她住在麻州鳕鱼角,网址是www.meerasub.org
谢尔盖·马克西米新 塔里克·达加尼 (www.tariqdajani.com)是一位自由摄影师,他的作品在全球各地的展览馆和艺术收藏馆中展出。他最近有关阿拉伯马("Asil")和阿拉伯猎鹰("Saq'r")的标本研究体现了他对自身阿拉伯文化和遗产的热爱。

This article appeared on pages 20-31 of the print edition of Saudi Aramco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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